我爱听乐,常常幻想种种听乐的意境,觉得诸般乐器,都有它独到的魅力,让人心向往之。
就以本人激赏的这一管洞箫说起,是何等令人神往,苏东坡前赤壁赋赞曰:“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诉如泣,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这番说场,道尽了洞箫的妙处——夫洞箫者,原来有这样深邃的意蕴。箫应该怎样去听呢?我想,最好是湖边,月下长亭,有一著长衫男子俏立其间,徐徐吹之。月影下,洞箫声慢,可以感觉到樱花飘落,寂然无声。
亦曾闻女儿吹箫,美则美矣,但似乎浅吟低唱,甚难有深沉的含蕴。
女儿宜弹古筝,西窗下,绣阁里,铮铮淙淙,有流水般的情致,若是弹一曲橘颂,便让人想起古来的婵娟女子。
琵琶也属女子,钟灵毓秀、温婉多情,轻拢慢捻抹复挑,大珠小珠落玉盘。白居易写得最好。但也有例外,“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连一杯葡萄酒都不让喝下,这马上催人的琵琶,该当是一位壮士在弹奏。
那长笛呢,在哪儿听来好?最好是江南的梅园,梅花开时,暗香浮动,若此时有人在园里吹笛,那绝对是个中的痴者。笛,宜远听而不宜近观,那一缕笛声传来,或悠扬悦耳、或婉转凄美,在笛声里,仿佛看到有游园的佳丽,环佩叮当,莺声燕语。让人想到昆曲的《游园惊梦》。
短笛最好,牧童归来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短笛随意,最宜在乡下的柳荫里赏玩,和一二童子,狭邪逗趣,任那黄鹂鸟儿,在枝头聒噪。
说到柳林,就想到故乡的竹林,悬泉飞瀑、翠鸟幽鸣,在这样的地方,最宜古琴。所谓“手挥三弦,目送归鸿”,是多么惬意的景致。这时,就似乎不宜弹文姬的“胡笳十八拍”,以及“长门怨”等,倒是山野樵夫的“渔樵问答”、“平沙落雁”更合这满眼的葱绿。听古琴要有怡然的心境,那若断若续的琴音,已抵不住尘世的喧闹。
回头说到二胡,却总想到跋涉与流浪,那年在凤凰,夜雨浸衣,阵阵轻寒。那晚归来,沿江堤向小客栈走去,突然,自北门城楼的门洞里传来二胡的声响,在这雨夜,尤让人动情。二胡声咽,听来如忧伤的叹惋,和着细雨,二胡声仿佛在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叩响,我与朋友听得呆住,一任细雨沾湿了衣裳。
原来,二胡的魅力就在于流浪,这城门洞里的艺人,今夜将投宿何方?我们心痛二胡,让它走进温柔,安逸的二胡自此染了脂粉,听来固然优美,却已失去苍凉的质地,便已不再是本来的模样。二胡,就应该骏马西风枯草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