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浮士德》延伸出来的音乐作品(上)   
   作者：梁荣超先生

   浮士德博士的传说在欧洲简直是家喻户晓,关于他的事迹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一个巫师、术士、星相学说家、走江湖的医生，也有人说他是一个预言家、学问渊博的学者，历史上是否真有其人，抑或是传说中的一个人物？使人感兴趣的是，在1954年德国克尼特林格的雕塑家若尔普－帕芙鲁米为约翰·浮士德造了一个塑像，从外表看起来是一位学者的模样。同年有两兄弟建立了一座浮士德博物馆，并且出版了一本专门的著述，其中以历史档案文件为基础，断定浮士德确实诞生在博物馆所在的房子里，出生年代约在1480年到1485年之间。据说这栋房子的主人原来是一位富翁格拉霍夫，他曾出资帮助浮士德读完海德堡大学的神学系，后来又帮助他在克拉科夫读完了“自然魔术”讲习班，从这些档案材料看来，似乎历史上真有浮士德其人，他生在15世纪末16世纪初，是一位流浪的学者，他曾经给人卜卦算命，给人治病，又会施巫术。据说在1540年或1542年之间图谋一宗不义之财，又说因为坚持真理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此后，流传了一大批关于他在世时的种种传说，耸人听闻。
    1587年法兰克福出版第一本有关的民间读物，题目叫《法力无边的约翰·浮士德博士》，是一本图文并茂的著作，由于书中生动地描述了聪明而勇敢的浮士德许多令人发噱的趣闻，其中又有寓意深刻的传说、寓言，又加插了一些讽刺辛辣的打油诗，更有些故事使人惊心动魄，一连串奇遇又引人入胜，读起来妙趣横生，这本书当时甚受欢迎，一时洛阳纸贵，流传甚广。其实出版这本书的人什皮斯在编写这一本轶史时，把他搞到的浮士德同时代人的材料、民间故事、宗教传说竭力集中在一起，表现了当时人们对世界和社会粗浅的认识的。在他的书里，浮士德被塑造成为一个堕落了的学者，与魔鬼梅菲斯特订立了一个契约，在24年里满足浮士德一切的愿望，带他去经历天堂与地狱，给他一切享受和财富，并使浮士德返老还童，还让最漂亮的女人海伦成为他的情人，但24年之后浮士德就要到地 狱中经受各种折磨。
    因为什皮斯这书本写得很丰富，十分吸引人，于是以它为蓝本而创作另外的文学作品大有人在，其中最著名的是英国作家马洛于1589年至1590年对浮士德的故事进行了艺术加工，写成一个剧本《浮士德博士大悲剧》，剧本虽然基本上以什皮斯的著作为基础，但浮士德这个人物已有了很大的改变。他成了一个孜孜不倦的学者，为追求真理敢于破除一切教条和经院哲学。他借助法术召来魔鬼梅菲斯特，想了解宇宙的构造，并企图掌握它的秘密。剧本的结局是浮士德的愿望落空了，梅菲斯特并没有带来他想参悟的一切。以后以浮士德为题材的艺术作品还有很多：例如17世纪中叶荷兰画家伦勃朗的版画集《浮士德招魂》、德国作家莱斯未完成的剧本、法国画家德拉克罗亚为歌德的诗剧《浮士德》所作的石印插图、俄罗斯作家奥多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俄罗斯之夜》、20世纪初卢那察尔斯的文章《俄罗斯的浮士德》和剧本《浮士德与城》、德国作家托马斯·曼的小说《浮士德博士》都陆续问世，像这类的作品还有很多，但限于篇幅就不一一列举了。但在文学和艺术的领域里影响最深的当数19世纪德国大文豪歌德两卷内容浩瀚的诗剧《浮士德》和奥地利作家勒瑙的长诗《浮士德》。
    在歌德的笔下，浮士德是一个学问渊博的长者，为了探求真理，把整整大半生的时间耗在探求大自然的奥秘、历史和医学等等的课题中，终于有一天他怀疑这种做法是否值得，因为他从未享受过人生的乐趣，甚至爱情，他感到很后悔。这时魔鬼梅菲斯特乘虚而入，诱惑他出卖自己的灵魂，就可以用法术使他恢复青春，重享人生乐趣，于是就铺衍出一系列的经历。而勒瑙的长诗基本上和歌德的《浮士德》相近，不过却从另外不同的角度去刻划三个主要人物浮士德、葛莱卿和梅菲斯特的内心世界和他们的经历。
    以音乐作品来说较早以浮士德为题材写成的作品有德国作曲家施波尔(1784-1859)，他又是当时著名的小提琴家、指挥家。他的歌剧《浮士德》作于1816年，1852年又作过修改。但值得注意的是，他并没有依照歌德的诗剧来创作歌剧，虽然歌德已于1808年完成了《浮士德》的第一部，1831年跟着完成第二部。施波尔的歌剧脚本由伯德纳撰写，是根据其他的民间传说和轶事写成，1816年于布拉格上演，当时颇受欢迎，甚至可以说是成功的。但时至今日已很少上演这部歌剧了，只知道这部歌剧的序曲连同施波尔的其他作品由马可勃罗(MARCOPOLO)唱片公司录成唱片。现在人们只对他的室内乐小提琴协奏曲和单簧管协奏曲感兴趣，也有唱片公司把它们灌录成唱片(参照拿索斯NAXOS的唱片目录)。
    法国作曲家柏辽兹(1803-1869)是早期浪漫乐派的中坚人物，他和热拉尔以及冈东尼埃尔三人根据内瓦尔所译的歌德同名诗剧的法文本撰写歌词而写成的戏剧性康塔塔《浮士德的惩罚》，也有人称它为“戏剧性传奇”，一般以音乐会形式演出，于1846年在巴黎喜歌剧院首演。后来又经根斯堡改编为歌剧，即加上舞台布景、服装、舞台调度和体形表演手段，于1893年在蒙特卡罗上演，从此这部作品以两种不同的方式出现在舞台上。它由四部分(幕)二十场组成，人物有浮士德和魔鬼梅菲斯特费勒，但歌德原剧中的葛莱卿却按法国的习惯改为玛格丽特。不过故事发生的地点却改在匈牙利，因为柏辽兹在1845年旅游时在匈牙利听到了著名《拉科西进行曲》，后来他把它改编成管弦乐曲在匈牙利的佩斯城的一次音乐会上亲自指挥演奏，受到极其热烈的欢迎，所以当柏辽兹创作《浮士德的惩罚》时，就把歌剧故事发生的地点改在匈牙利，这样就顺理成章地把《拉科西进行曲》改进歌剧里了。现在有些音乐会亦常常把这首进行曲单独演奏，其余有两首管弦乐曲《精灵之舞》和《鬼火之舞》也是常演的曲目。总的来说柏辽兹的《浮士德的惩罚》是一部抒情性十分强烈的作品，当中也有相当的戏剧性，从三个主要人物好多段著名的选曲中感受到这种抒情性是这部作品的中心。李斯特(1811-1886)是欧洲70世纪浪漫乐派的一个重要人物，他除了是一位艺惊四座、技术超群的钢琴家之外，在作曲方面亦堪称当时的大师之一。他为“标题音乐”的发展多有贡献，例如他的《但丁交响乐》、《浮士德交响乐》，十几首交响诗以及一大堆管弦乐作品、钢琴曲都使人们进入一个目迷五色、眼花缭乱的音乐王国。他是“交响诗”的始创者，凭藉文学、诗歌、绘画创造了一系列令人印象深刻的音乐形象。李斯特对《浮士德》的题材感到深切的兴趣，也为这题材写了一系列的作品，包括交响乐、管弦乐曲和钢琴曲。他根据歌德的诗剧写了一部交响乐，并把每个乐章称为一幅“性格的画像”，实际上这部作品是一部有三个乐章的大型交响诗，演奏起来约需70分钟。
    第一乐章《浮士德》。为了探索人生和科学的奥秘，浮士德献出自己的青春。后来魔鬼梅菲斯托费勒利用他偶然的动摇，趁虚而入，引诱他出卖自己的灵魂，条件是恢复他失去的青春，使他重新享受爱情和青春的快乐。浮士德经不起诱惑而答应了，魔鬼把他变成一个美少年，把他带到一位名叫葛莱卿的漂亮少女的屋子外面，用甜美的小夜曲引逗葛莱卿和浮士德相会。于是两人一见钟情，双双堕入爱河，也铸成了大错。在浮士德生命的最后时刻，在与大自然的斗争中，他终于领悟到人生的目的应当是为生活和自由而战斗，这是歌德原作的主要精神。在这个乐章里，李斯特创造了五个音乐主题，深入刻划了浮士德内心世界的彷徨、追求、怀疑、痛苦和悔恨各方面，构成了歌德笔下性格独特的人物。
    第二乐章《葛莱卿》。整个乐章以优美的旋律刻划出这个性格温柔善良的农村姑娘的形象。乐章最后出现了第一乐章里浮士德的爱情主题，暗示酿成悲剧的原因。
在歌德的诗剧里，魔鬼梅菲斯特费勒是一个重要的角色，它代表世间邪恶势力，引人走向堕落。在第三乐章《梅菲斯托费勒》中，它被处理成一个具有恶意又近乎滑稽的形象。在乐章的结尾有一段庄严的音乐，其中有男高音独唱和男声合唱，暗示葛莱卿最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过失，拒绝魔鬼梅菲斯托费勒进一步的诱惑，在牢狱中死去，死后灵魂上升天国的场景。这部结构庞大的交响乐作于1853年至1854年，1857年首演最初的版本，以后李斯特对它进行了修订，直到1880年才最后定稿。
    李斯特完成了《浮士德交响乐》之后，好像意犹未尽，又于1861年根据奥地利诗人勒瑙的长诗《浮士德》里两段诗写了两首管弦乐曲，称为《浮士德中两个插段》，分别为《夜行》和《乡村小酒店的舞蹈》。《夜行》开始的一段音乐表现了浮士德的满怀愁思，他骑着马慢慢地踱到一座树林旁边，那是个寂静的夏夜，树叶在微风中飒飒地响(小提琴奏分解和弦)，夜莺唱着婉转的夜曲(长笛独奏)，但这些美妙的大自然景色也不能抚慰浮士德寂寞的心。当他越来越烦闷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钟声，一队朝圣者默默地在树林边走过，他们唱起了祷歌。浮士德很羡慕这些虔诚的人，但他自己却不能在其中寻求安慰和解脱。朝圣者的队伍慢慢的过去了，歌声也消失在远方，浮士德感到更加痛苦和孤独，在迷惘中流下了热泪。《梅菲斯托费勒圆舞曲》亦即《乡村小酒店的舞蹈》，它写的是在一间乡村小酒店里，正举行热闹的婚宴，乐师奏起欢快的节奏，人们尽情地跳舞。魔鬼梅菲斯托费勒把浮士德带到酒店里，怂恿他向一个美丽的乡村姑娘求爱，浮士德也为这姑娘的美貌所打动，但他却有些腼腆，不敢靠近她。梅菲斯托费勒嘲笑他没有勇气，并从乐师手里夺过一把提琴演奏起来，提琴的声音开始颇为优美的，但后来却越来越热烈和粗野，人们拼命地喝酒和跳舞，整个酒店好像掩没在疯狂的喧闹声里。这时浮士德鼓起勇气向那少女表示了爱慕之情，两人离开了大厅，走进附近的树林里，那儿幽静得很，花儿吐着清香，夜莺在枝头歌唱，他们俩陶醉在爱情的甜梦中。
    李斯特是一位超技派的钢琴大师，他常常开独奏音乐会，所以亟需大量新的钢琴曲目以满足当时爱好新奇的听众。在勒瑙的《两首插曲》之前，他于1859年至1860年之间已经根据这题材写了一首钢琴曲《乡村小酒店的舞蹈》，又称《梅菲斯特圆舞曲》(第一号)。1881年他又将管弦乐版的《两首插曲》中的《乡村小酒店的舞蹈》改编为钢琴版，通称为《梅菲斯托圆号曲第二号》，同时又改编为钢琴二重奏的版本。1883年他好像对这题材有无尽的兴趣，结果又写了《梅菲斯托圆舞曲第三号》，到了1885年他又花样翻新进行《梅菲斯托圆舞曲第四号》的创作，可惜未完成就逝去，最后不知由那位作曲家代他续完，所以在李斯特的钢琴作品目录中一共四首《梅菲斯托圆舞曲》，每首都各具特色，共同的地方是突出了梅菲斯特怪异的气质，同时又刻划了浮士德和葛莱卿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