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6月,储师竹告诉黎松寿原国立音乐学院正式易名为中央音乐学院,并迁往天津,由马思聪任院长。学院成立了民族音乐研究所,杨荫浏任所长,曹安和任研究员,已配发从外国进口的一台携带式钢丝录音机。
黎松寿立即致信杨荫浏,反映阿炳危在旦夕,建议速来录音。杨荫浏回信称暑假来。阿炳听说要为他录音,只说这是混饭吃的玩意。黎松寿申明大义,阿炳才勉强同意:“免得扫你们的兴,说我阿炳勿受人抬举,让我试试再决定吧。”
8月下旬,杨荫浏、曹安和来到无锡度假,要黎松寿马上与阿炳约定录音日期,并要找一安静场所,以免杂音干扰。
这时阿炳已好久没摸乐器,加上烟瘾犯时四肢无力。因怕手上功夫散失难以录好,所以只好买些鸦片来提神。阿炳又练了几天,以便更有把握。
1950年9月2日19时30分,在无锡市佛教协会所属的三圣阁内,杨荫浏、曹安和在这里静静地恭候着阿炳的到来。
刚进大门,阿炳就大声喊:“杨先生,杨先生久违久违,想煞我了。”
人们注意到在老伴的搀扶下,阿炳身背琵琶,手执二胡,穿戴得很整齐,梳洗得干净净,脸上容光焕发。杨荫浏闻声出迎,手挽手地把阿炳引入大厅,代他放好乐器,请他入座。
小叙片刻后,阿炳问:“怎么录法?”
“我喊一二三后,你就像平时那样拉,从头到尾奏完一曲,中间不要说话。”
杨荫浏边答边问:“你先拉二胡还是先使琵琶?”
阿炳说:“你先听听胡琴再说。”杨荫浏要求在场人员保持肃静并要曹安和作好录音准备。
录音机启动,钢丝带缓缓地转动了。这首经过阿炳几十年来琢磨修改过无数遍的乐曲,一下子拨动了每个人的心弦,引起了强烈的共鸣,两位著名的民族音乐教授被震慑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像两座雕塑。
大约5分钟,曲调在渐慢中结束。阿炳在最后一个“5”音上习惯将一指从高音区滑向琴筒处,以示全曲终结。
“啪”,曹安和停止了录音钢丝的运转,继而把开关向左一拧,只见钢丝飞快地倒转……从陶醉中惊醒的杨荫浏带头鼓掌:“太妙了,太妙了,难得啊,难得。”
“自病自知。我手上功夫已不如从前,让你见笑了。”阿炳摇晃脑袋谦虚地说。
杨荫浏表示要向广大的音乐爱好者和全国音乐院校介绍,一定会受到音乐界重视并会认真学习的,并询问曲名叫什么?
沉吟良久,阿炳喃喃地说:“那就叫它《二泉印月》吧!”
“二泉,明月交相辉映;月映泉,泉映月,令人神往,好典雅的曲名。”杨荫浏来回踱步,表示首肯。
曹安和联想到苏东坡赞美惠泉山的名句:“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便说:“泉以名著,曲以泉名,名泉妙曲相得益彰,定能饮誉于世。”
在一旁静听的黎松寿大脑也在不停地运转:粤乐名家吕文成创作的《三潭印月》,阿炳30年代初曾学习过,并受它影响不少。他就把杨荫浏拉到一边,”阿炳曾学过《三潭印月》,曲名会否因此触发?”
“毫无雷同可言,这两支曲风马牛不相及。”对杨荫浏这样回答黎松寿仍怕混淆,就走近阿炳跟前征求意见:“印月的‘印’字,改成映山河的‘映’字可好?”
“你是有大学问的人,我听你的。”阿炳同意了。
这时录音钢丝倒好。不久机器内扬声器响起了《二泉映月》。坐在录音机旁的阿炳激动万分。他颤巍巍地扶着桌子,抱着机身大声叫道:“彩娣(老伴)、松官(对黎松寿尊称),听到没有,一点没错,这是我拉的,这是我拉的。”又说,“这东西像有仙气似的,不然哪能马上放出来……曹先生你把声音放响些,不,还要放响些……”放完录音,阿炳问杨老:“还能不能重放?”杨荫浏告诉他,照说明书上说,能连续放10万次也不失真。
“如此说来,比洋戏机(留声机)片好多了,这台机器贵不贵?”阿炳问。“国内现在还没有,所以很贵,不过就会有的,家家户户都会有。”
面对用外汇买回用作科研教学的提携式钢丝录音机,阿炳天真地说:“我也想买一台玩玩呢。”
以后又录制了二胡曲《听松》、《寒春风曲》;琵琶曲《太浪淘沙》、《昭君出塞》、《龙船》等,全都一次性通过,可惜阿炳最得意的《梅花三弄》,因还要录梵音锣鼓怕钢丝不够,当时便抹掉了。
由于无锡《晓报》报道中央音乐学院来录音的消息,阿炳一度成为新闻人物。
无锡市牙医协会成立大会后有文艺演出,专门邀请阿炳演奏《二泉映月》,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这是阿炳第一次堂堂正正地登上舞台为人民献艺,也是最后一次登台演出,他的琴声就此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