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
听巴赫永远没错,哪怕仅仅是出于洁癖! 我们总习惯在圣诞节欢聚一堂,聆听巴赫所创作的奇迹 —— 《圣诞清唱剧》。第一通定音鼓就能让我兴奋狂喜!
我在第比利斯第一次演奏了巴赫《平均律钢琴曲集》。这是一个挑战,又冒险又费劲。我用了一个月来背谱,同时我还要演奏贝多芬的《热情》。在第比利斯,我弹得很糟。但两天后,在巴库,情况就好多了。
但在那里我碰到一个烦心的意外:我发现他们开始对我盯梢。我有次赶不及,就跑着回旅馆。当我回头时,发现一个家伙也跟着我跑。我没有进旅馆,而是拐进了下一个胡同,他还是跟着跑,我就向他冲过去!我们撞到了一块!
我后来一直被盯梢,他们跟了我好几个月。我开始对他们耍花招。有次,在公交车上,有个家伙和我面对面。
我对他说:"下一站你下车吗?"
"是的。"
"那好,我就不下车。"
他只能灰溜溜地下车了。他们到处都跟着我,后来他们撤了。
我能说什么呢?也许是因为巴赫,有一阵子,我到处演奏巴赫的《平均律》。后来我曾收到一封信,上面写:"别再用巴赫来折磨我们了!"
早期巡演
第比利斯之行才是我演奏生涯的真正开端,而不是纽约音乐会,可人们总以为是后者。我从不觉得在俄国和去国外开音乐会有什么区别,美国之行是个例外,在那里我情绪低落,我是被迫去的,我根本不想去美国!还有那么多有意思的地方!我甚至曾在农庄里演奏。我去过西伯利亚,那里每一个新的城市都强烈地吸引我。
(尼娜的回忆:"他习惯到处走走,曾两次步行环游莫斯科。对那里的城郊他了如指掌。他云游四方,坐火车、坐汽车,但他恨飞机。他第一次国外巡回演出是去社会主义兄弟国家,例如捷克斯洛伐克。布拉格人很钟爱他,称他为'布拉格的最爱'。")
有几场音乐会在工厂举行,不太成功,我是从俄国来的嘛! 大厅里到处都挂着红旗,我问他们:"你们是要开党代会吗?"他们很惊讶。
我问:"乾嘛要挂红旗?"
他们说:"可它们是为你挂的呀!"
我说:"可我又不是来开会的!"
在布拉格,我的音乐会很成功。演奏的曲目很杂,例如肖邦的《第二谐谑曲》、拉赫玛尼诺夫等等……
我当时两度出国演出,第三次一直要等到一九五三年。在一九五三年,斯大林,Auf Wiedersehen! (德语:再见!)
斯大林葬礼
关于我的事有许多胡说八道,都是荒诞不经!说什么我故意在演奏时抗议斯大林……他们说:"我在斯大林的葬礼上演奏。" 没错,我是去演奏了。他们还说:"我选了一首很长的巴赫赋格,听众对我嘘声一片。"什么人敢在斯大林的葬礼上发嘘声?他们蠢得连谎都说不好!还有:"警察把我从钢琴边拉走。" 事实上我是在一架立式琴上演奏,周围都是乐队,那些说法是彻头彻尾的编造!
我当时在第比利斯,从莫斯科来了封电报,命令我坐飞机回去。天气很差,已经没有航班了。他们把我塞进一架飞机,周围全是花圈,就我一个人!
我一抵达,就去演奏。我们头顶就是棺材,远在视线之上,我没法看见。我看见几个大官,谁?像是马林科夫,他看上去吓坏了,我想他大概觉得大难临头了。他是预定接班人。可他后来保住了位子和性命。
钢琴踏瓣坏了,这种情况下,我没法演奏。我垫了本谱子在踏瓣下面,总算可以凑合着用了。我发现有人四面八方向我冲过来,他们以为我在放炸弹!
整个过程都让人不舒服,有件事特别让人反胃,我当然是从音乐的角度来看的。午夜时分,他们要将斯大林的遗体搬走。指挥家梅里克-巴夏耶夫开始指挥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演奏到发展部的时候,在这骨节眼上,一支军乐队打断了他,开始吹肖邦的《葬礼进行曲》,令人讨厌!
当我离开葬仪大厅时,我听到了广播,响彻整个莫斯科:"贝利亚 —— 布尔加宁 ——马林科夫。" 我并不特别喜欢斯大林,但这些事让我想赶快去冲个澡,我感觉就像个局外人!
对俄国的大艺术家们而言,斯大林的去世升起了铁幕,西方世界开始了解他们。像奥伊斯特拉赫、吉列尔斯、罗日杰斯特文斯基等等。李赫特成为传奇人物,但他要到一九六零才获准到西方演出。当年,他首度赴美巡演,六场卡内基音乐厅独奏音乐会精彩绝伦,其效果不亚于重磅炸弹。同时他的曲目库日渐庞大,几乎囊括所有钢琴文献。
(布鲁诺·蒙桑容 法国电视导演、采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