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是中国古代社会全面发展的辉煌时期,是中国古代文化高峰,而古琴艺术是突出的部分,并且在演奏美学和音乐思想两方面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笔者于1991年5月开始了对这一课题的研究,1992年4月底成书,1993年11月在台湾出版。因这些书在大陆甚不易得,今征得出版单位同意,加以缩写,分两期在学报刊出。以便就教于更多琴从学者。
为了对唐代古琴艺术研究的准确性,除直接采取唐代文献,包括持、词、文及琴谱《幽兰》之外,本文仅采用了最接近唐代的有关材料四种:宋人朱长文的《琴史》、后晋修撰的《旧唐书》、宋代修撰的《新唐书》以及明代宁王朱权编撰的《神奇秘谱》中的《广陵散》谱,取材宁可过苛而不敢稍宽。所幸者唐代文化果然不愧为中国文化高峰,就《全唐诗》四万八千多首中与古琴有关者,已有一千零七十多首。此外寻得与古琴有关的词十六阕、文三十六篇,所包含的内容极为丰富而广泛。
一、气象万行的唐代古琴演奏美学
综观已得到的唐代有关古琴的文献资料,可以发现唐人在古琴演奏美学方面虽然没有形成一篇独立著述,但在这些文献中已表现得甚为明确而具体。从已经到得的这些文献中归纳出十三题,试名之为"琴声十三象"。一曰雄,二曰清,三曰急,四曰亮,五曰粲,六曰奇,七曰广,八曰切,九曰清,十曰淡,十一曰和,十二曰恬,十三曰慢。这十三象可以解之为十三种观象,也可以解之为十三种类型。但其内容不只是外表现象,而且是艺术内涵的表现。唐人薛易简有《琴诀》一篇,提出琴有七种可以达到的艺术境界,同时它也是对古琴演奏艺术的七种要求。可以说是现存最早的古琴演奏美学理论。可惜他所提出的是原则性的概念却没有象清人徐青山的《谿山琴况》那样作进一步的解说或论述。薛易简又提出弹琴有"七病",是直接从演奏实际中得出的法则。在唐代一些琴人的传略中的尚保存一些他们的演奏美学材料,本文放在《十三象》之外加以综合论述。
(一)雄 "雄"是古琴演奏气度、气韵、气势、气氛的壮伟、强劲、阔大、昂扬。它是所演奏琴曲的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原本所具有的品格。初唐诗人沈佺期的琴曲歌辞《霹雳引》是以同名琴曲为题写的一首诗,是"雄"象的出处,也是"雄"象的生动而鲜明的写照,他的《霹雳引》写道:"岁七月火伏而金生,客有鼓琴于门者,奏霹雳之商声,始□羽以 □□(□为无法输入的字),终扣宫而砰□ 。电耀耀兮龙跃,雷阗阗兮而冥。气鸣啥以会雅,态□翕以横生。有如驱千骑、制五兵。截荒虺、斩长鲸。孰与广陵比意,别鹤俦精而已。俾我雄子魄动、毅夫发立。怀恩不浅,武义双辑。视胡若芥、剪羯如拾,岂徒慷慨中,备筵群娱之翕习哉。"诗的第二句"琴"字在《全唐诗》中误为"瑟"字,在此纠正。此诗并非抚琴而歌之辞,乃是听琴有感而发之作,客观地写出琴客所奏《霹雳引》给予听者乐印象及情绪感染。其诗明确写出客有鼓琴于门者,奏《霹雳》之商音,定是实写其事,沈氏在诗中所写出的感受与《广陵散》的气势不相上下,令其惊叹,"雄子魄动"是琴演奏具雄伟之气,其曲有雷电交加,风雨相会驱骑挥剑之势,更令听者生发立之感。
女道士李季兰所写的《在峡流泉》一诗也是以琴曲名为题目为内容的歌辞。诗中"巨石奔崖指下生,飞波走浪弦中起"是琴的演奏中所展现的雄伟气势,亦是充分的"雄"字。水流的激湍喷涌,使诗人疑为"含风雷",其琴气势磅,使诗人感之甚深。诗文大家韩愈《听颖师弹琴》是唐诗中有关古琴资料理突出篇章:
"昵昵几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喧啾百鸟群,又见孤凤凰。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胃。"
此诗所写琴的气势,明指其一如勇士赴敌,而且是划然之变,更突出其勇而显其雄。
唐代重要诗人孟郊的《与二三友秋宵会话清上人院》诗中写到"再鼓壮士怀"亦是雄豪之气所禀。著名诗人贾岛的《听乐山人弹〈流水〉》是唐人唯一在诗中明写《流水》之作。诗中所写《流水》气势之雄,正是洋洋之慨:"朱丝弦底燕泉急,燕将云孙白日弹。赢氏归山陵已掘,声声犹带发冲冠。"贾岛由琴人为燕将之裔而想到当年荆轲刺秦王之雄。是以感《流水》之雄而其复如壮士之雄。给予人的感情推动已不止是水之气势所在,而化为精神,与人之雄气相通。大诗人韦庄的《赠峨眉山弹琴李处士》一诗不但记下一位飘然高傲的琴家、家人,而且写出弹有著名的《广陵散》。其演奏艺术高超,令人惊心动魄:"峨眉山能琴客,似醉似狂人不测"、"一弹猛雨随手来,再弹白雪连天起"、"广陵故事无人知,古人不说今人疑。"诗人为琴家之艺术所震摄,感到如猛雨忽来,如白雪连天,都是由琴中之雄而联想到大自然之雄。韩愈诗中写到"浮云柳絮""百鸟""孤凤"和韦庄之诗用"猛雨"忽来"白雪"连天为比甚为相似,以人心之雄与天地之雄相并相通。所以可知"雄"者乃琴之气、琴之情、琴之热势。可在人,可在物,可在神、亦可在形。
因之,其鼓琴,如电耀龙跃,雷阗雨冥。又如飞波走浪,巨石奔崖。忽而白雪连天,忽而猛雨袭来。亦若驱骑策兵、勇士赴敌,截虺斩鲸,魄动的立。此乃雄者。
(二)骤 "骤"乃是强有力劲的情绪、激越的形象突然之展现。这种艺术手法在今天许多音乐作品中使用,为演奏家精心处理和着意表现。常常体现为乐曲中的转折、突强突快以及忽起忽止。唐人无名氏诗《姜宣弹小胡笳》中记写琴家开匣置琴忽然挥手,"骤击数声风雨回"。显示出其强势出现之突然性。在韩愈《听颖师弹琴》中,昵昵之态划然变轩昂之气。有时音乐徘徊,方"跻攀分寸不可上"之抑郁凝结,忽如失足于云端,而"一落千丈强",亦是突兀而令人惊悸之骤。
大诗人元稹所著之文《怒心鼓琴判》所记下之"骤"亦明指出它在人心所生之情节中:"感物而动,乐容以和。苟气志愤兴,则琴音猛起、""将穷舞鹤之态,俄见杀声"是由于"气志"之"愤兴"而使得"琴音猛起"。此"猛"是为突然展现之所使,而"俄见杀声"之"俄见"亦分明是突然之出现。这里元稹引蔡邕闻邀他去会面的主人琴中有杀声而返,其后知是因弹琴见螳螂捕蝉而引发琴中之变的典故。此处元稹确信诗中所写到的弹琴者在音乐中有"愤声""猛起"之实的突变。
"骤"为突然之意。唐代著名琴家陈拙在论述演奏诸项中说:"亦有声正厉而骤止"。可见"骤"有时是突发,又有时是突止,皆在突然之变。陈拙讲到正厉而骤止之"骤",表明在唐代"厉声"也是琴之正格。这应是职业琴家的艺术准则,是音乐艺术中普遍自然存在的刚劲、强烈的表情。
因之,其鼓琴,或琴音猛起,或划然而变,风雨忽生于指下,兵戈忽陈于弦中,正厉而骤止,方升而急落。若身躯坠于云端,似心神因惊而窒息。起伏动静在于倾刻,令人魂魄为这慑。此乃骤者。
(三)急 "急"者疾速也。历代琴人谈及古琴演奏,常含轻、重、疾、徐四项。唐诗言及琴时,只有"急"而未卜先知见"疾","疾""急"同意。所以此象乃名之以"急"。
诗人张乔是咸通年进士,在他的《听琴》诗中写到了"急":"静恐鬼神出,急惊风雨残"。写出琴静之极时令人世间凝神而惧,琴急之甚时又似有风雨交加地。此处所用不着之"疾""凶残"之"残",可见诗人所感受到琴家演奏中的"急"何等强烈。贾岛诗《听乐山人弹〈流水〉》第一句即写出"朱丝弦底燕泉急"其燕泉之急乃由琴声表达出来。而项斯的《送苗七求职》诗中更直写出琴声本身之"急":"独眠秋夜琴声急"与此相同天宝年间的梁涉在他的《对琴有杀声判》中也直言"朱弦促调"。"促调"者,乃急促旋律,而不是短促之曲。此文之前有我解题说"甲鼓琴多杀声"可见因为"多杀声"其曲调才急促。至于陈拙有言"疾打之声,齐于破竹",乃是在一个音上急促运指而产生的刚劲之声,以表现激越之情,则是又一种含意所在。而骆宾王《咏怀》诗中所写之急,"悲调弦中急",应是情绪悲愤而令音乐表现为急切,速度有突然的加快或密集型的突然出现。长短时值之音大差别的交错出现,则其中之悲而有愤,乃属悲愤之急。因之可知在急速之一外还有"急切"之"急"。职业琴家陈拙在及"操""弄"大曲的演奏布局处理时提出"前缓后急者,妙曲之分布也。或中急而后缓者,节奏之停歇也。"则是音乐作品整体布局中各部分之间的关系安排,以求其鲜明的变化,加强其艺术感力。
因之,其挥弦,有时琴音流动,节拍快速,如风如雨,如飞泉,如激浪。有的指快音促而急切激越,则悲痛迫协之情涌溢。又或大曲之奏如行云流水,舒卷收放,缓急相接。其运思微妙,气韵生动,此乃急者。
(四)亮自古良琴高手皆尚金石之声。金声即指如钟,石声即指如磬。钟之大者沈雄小者嘹亮,磬之声清亮而润泽。唐人于琴,"亮"亦是一种重要之美。诗人张瀛有《赠琴棋僧歌》,他赞禅师的琴声"弦中雅弄若金",就是以敲钟为喻的而且一至于"响长松而住秋雨"。伍乔的诗《僻居酬友人》则更明确写出"古琴带月音声亮。"月下之琴,声音明亮可以与明月相呼应。无名氏的词《步步高》中之"声韵高"所写的"高"并非音位的高低,而是人们常用不着之"高声"之高,乃响亮明朗之意。
吕温的文章《送琴客摇兼济东归便道谒王虢州序》中写琴人之琴所表现的才德及政声:"发以雅琴,琅琅然若佩玉之有冲牙也。"则也是琴音之亮如玉振。在元稹的文《与卫准南石琴荐启》中写琴声为"□响亮于五弦,应铿于六律"即明写其亮,又直言其铿锵之韵,在谢观的《琴琴合奏赋》中也写道琴瑟之奏"激寥亮于云中"则此处写"亮"已升腾入云。司马承真的《素琴传》等及他精心自制的琴音韵奇佳:"琅琅锵锵,若球琳之并振焉。"以击玉相喻,也是清亮之音。
因之,其鼓琴,声若敲种击磬,而得金石之声。音韵寥亮,琅琅锵锵。在秋空而入云,傍松针而带月,令金飘瑟瑟,玉堂清越。此乃亮者。
(五)粲粲者明丽之意,或又可能说是琴音之甜美而有光彩者。李白的《琴赞》写道:"峄阳孤桐,石纵天骨,根老水泉,叶若霜月。折为绿绮,微音粲发。秋风人松,万古奇绝"。讲到奇绝之琴音有如秋风人松。此系良琴的乐器音质,是演奏艺术的物质前提。
柳识的《会琴记》写道:"若然者,宁袭陶公真意,空拍而已,岂袭胡笳巧丽,异域悲声。"虽然文中崇陶渊明的无弦琴清高孤傲,无音而空拍,贬抑艺术性大曲《胡笳》的生动感人之"巧丽"以其美妙而明丽为不可取。但却同时也告诉了我们《胡笳》中的艺术感染力正在其粲发的音乐之中。这是音乐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粲"。司马承真《素琴传》写道:"诸弦和附,则采采粲粲,若云雪之轻飞焉。众音谐也,则喈喈嚷嚷,若鸾凤之清歌焉。"则是良琴于高手的演奏之下各弦相合,众音相溶、音乐韵味美妙明丽,如云雪鸾凤漫舞清歌。是演奏艺术和精美的乐器相作用的极致者。
因之,其鼓琴,妙音发于良材之弦,存于使作之曲,应乎高手之指:光彩明丽,一若云雪之轻飞而耀目。如鸾凤之清歌而沁心。人琴俱优,心手相合,方可得如是之美。此乃粲者。
(六)奇 奇是古琴演奏至妙时所产生的特别意境。超出常态令人有神奇难测之感。
李白在他的《琴赞》中写到"秋风人松,万古奇绝"。是古琴的演奏艺术有奇境。此时心中所感之松已不是俗山之常松,心中所感之风已不是平日襟袖之和风。尤其此时之心,已因琴之奇韵而不是素往平凡之心。奇绝之境存于琴曲琴音,引发人的深心中超越时空的至妙之感。是极高的演奏艺术方可达到,亦需要欣赏者的精深理解,方可感到的化境。因而需以"奇"命之。舒元与在他的"琴志"中写到:"备指一弄五声丛鸣。鸣中有去峰横空、鸣泉出云,凤龙腾凌,鹤哀鸟啼。松吟风悲。予聆之,初闻声入耳,觉毛骨耸擢,中见镜在眼,觉精爽冲动。终然睹化源廖廖,贯到心灵。则百骸七窍,仙仙而忘觉。神立廖廓,上洞见天地初气,惊肩太古,阔视区外。"文中将琴之奇和心中之奇作了充分而生动的描写。琴音缤纷璀璨,忽若天外飞来峰,又若万丈云端而落之泉,因之奇极。既如凤舞龙飞,又如鹤唳鸟鸣,松风悲吟。而令听者之心激荡升腾,怀拥天地古今,含皆是奇之至境。岑参诗格甚为高峻。他在诗《秋夕听罗山人弹三峡流泉》中写道:"此曲弹未半,高堂若空山。"把人的精神引到远离尘嚣之境,已是甚奇,进而"幽引鬼神听",有超越人而与鬼神相对之感。僧皎然而诗《奉和裴使君清春夜南堂听陈山人弹白雪》中的"通幽鬼神骇,合道精鉴稀。变态风更入,含情月初归。"也写出了与鬼神相格的奇境奇气。
因之其鼓琴,人化境而超常态者,五音共鸣,令高堂忽若空山。或觉有灵峰横贯天外,或感似鸣泉落自云端。有如龙凤腾增凌,鬼神惊骇。又或初闻速悸,中感神爽,终觉天地之精气。琴家之手、琴家之心、听者之耳、听者之神,相溶而得。此乃奇者。
(七)广 "广"即弹琴之气质格调雍容阔大,宽远绵长。在人,内心的音乐感觉超出身躯之外,有居高临下豁然之势。在曲,气度稳健爽朗,不限于一琴之声一室之境。李白诗《听蜀僧弹琴》写道:"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蜂,为我一挥手,如听万餐松。客心洗流水,馀响人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蜀僧弹琴令李白之心生汹涌之松涛,澎湃于群山之间,是已超于是七弦之上,一室之内。再如韩愈的,《上已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列》所说的"优游夷愉,广厚高明",韩愈是听"随风"、"文王"之曲,"追三代之之遗音"所得。李白是由万群松,长风振荡所得,在时间和空间的扩展中,其心神则相一致了。伯牙子期以琴沟通心神,在于雄伟崇高之势,宽广动荡之气。唐人梁涉的《对琴有杀声判》引此典故,并强调它的峨峨、荡荡的广远之势:"朱弦促调。缘心应声。既峨峨以在山,亦荡荡而著水",也承高山流水之峻伟广远。是其气度及意境之广所在,赵耶利说"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有国士风",更明确了琴之为乐,时亦有若长江流之广,而又似国似士心之广的神凝气和闲雅悠远之风。
因之其鼓琴,气度精神宽远深厚,绵长阔大。成于心而形于声,发于七弦而充乎天地。既如山之峨峨,亦若水之荡荡。或在神而广厚高明,或在声而绵延浩淼。有时如听万整之松,有时如亲国士之风,此乃广者。
(八)切 唐人诗文之中谈及琴心琴趣,时有涉及时性人与琴,琴与曲,奏者与听者的联系,其至佳者,可用"切"字,乃是真切、亲切、贴切之境。
李绅的词《一七令》写到:"抱琴对弹别鹤声,不得知音声不切。"是说如听琴者不能理解琴人所弹之曲,则弹琴之人也无法将琴曲的深意奏出。这虽然是在讲琴人对听者的心态,却又可知弹琴的至佳之心、至佳之境乃是与所琴之人沟通与共鸣,则可使琴音深切。至切之声则可感动知音。互为因果,觉而弥深,这里所言之"切"的实质,是琴人的真切深切感情源于对琴曲的理解和生之于至妙的演奏。司马承真《素琴传》说:"琴之为声也,感到在其中矣。"所以才能"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峨峨洋洋,山水之意。此琴导人之声也,有抚琴见螳螂捕蝉,蔡邕闻之知有杀声,此琴之显人之情也。"写出了琴人感受之真切,在琴上表达之贴切,听者感受而达到深切。刘禹锡的《书居池上亭独吟》有"清琴人性灵"则把琴与心之密切相通鲜明的写了出来,因之在演奏方面,明确提出技巧发心中之思、曲中之思,其琴才可以切。虚中的诗《听斩辕先生琴》首句即是"诀妙与功精",所以能达至"千古意分明,"而令"坐客神魂凝",是技巧与意境的至切之关系,技巧之不可轻。因之姚崇的文《弹琴诫》中所讲到的"声感于琴",亦心中之思由功粗之指在琴上所得。"
或者会如陈康士《琴调自叙》所说"手达者,伤于流俗。"即手有技巧,但无意境及神情,只存音响而已。又或"声达者,患于直置"。即音乐的外形,节拍,音准已有,却无思想、无感情而平铺直叙,原因是只有摹仿而无理解:"皆只师传,不从心得。"琴音之切者,如音色音质,也可见琴人个性,好似人的音容笑貌,天生各异,唐人已有精微之识。这也就是薛易间《琴诀》中所说"如指不妙音,亦出人性分,不可传也。"可见唐人古琴演奏艺术已达至境。
因之其鼓琴,诀妙功精之手,怀志有感之心,得以声韵皆有所主。不只手达、声达,亦至心达、意达,而性灵入于清琴。妙指多情、声足、意足。至深至切,以感动知音,此乃切者。
(九)清 "清"是琴趣中最多为人所谈的一项美。从演奏美学范畴来说,是在于音韵,音色、情调、气质的清远、清畅、清朗与清峻。既是指琴音之清,也是指人心之清。有时是心清而令音清,有时是音清而令心清。即如吴筠《听尹练师弹琴》诗所写"众人乘其流、夫子达其源。在山峻峰峙、在水洪涛奔。都忘迩城阙,但觉清心魂。"尹练师琴中有峰峙涛奔,令听者心魂为之清,是其音其精清而峻。是其音清而令心清。仲子陵的《五色琴弦赋》所写的"清音从内而发"乃是人心之清而令音涛。
清远应是琴音明晰而细润。司马承稹"素琴传"记他所制之琴造毕,"于是施轸珥,调宫商。叩其韵,果然清远。"是纯指琴的音质而言。白居易的《夜琴》诗称"蜀琴木性实,楚丝音韵清"。也是指良琴佳弦,乐器自身音质之清。在他们"好听琴"中讲到"清畅堪销疾",又是琴的清静而爽朗者。故而清畅之音可以如柳识《琴会记》所记的"清音向月,",又如李贺《听颖师琴歌》所写的"暗清臣敲水玉"所写的敲振水晶所琢成的玉,皆皆发以清澈而明亮的声音。
琴曲之清是音乐的意境由演奏表达出来。白居易的诗"信意闲弹秋思时,调清声直韵疏迟。"("弹秋思")是一种节拍慢音型疏而无"吟"、"猱"、"绰"、"注的琴曲,使得其音乐及琴人之心皆在清远之境中。元稹"的《怒心鼓琴判》中写道:"克谐清响,将穷舞鹤之态"是其中清畅如鹤舞。司马承稹《素琴传》所写的"清"又如凤之歌,乃是清秀润泽而明晰之"清"。"众音谐也,喈喈□□,若鸾凤之清歌焉,"乃属清朗,唐人手抄的文字谱《幽兰》第四拍的下准,泛音同声双音的乐句,原注为"有仙声"。这段音乐明亮简洁,有如寒冰玉米面相触,十分清朗。是唐人琴中之"清"的宝贵实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