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根据同名抒情长诗而谱写的琴曲。《胡笳十八拍》一诗,初见于南宋朱熹(公元1130—1200)所编的《楚辞后语》,是继蔡琰的《悲愤诗》、刘商的《胡笳曲》以及王安石等人诗作之后,同一题材的又一诗作。诗文深刻而感人,抒写了蔡琰思念故乡和惜别稚子的思想感情。诗中多次出现:“弦欲绝”、“欲罢弹”、“弦急调悲”等语句,因而可以认为是专门为琴歌而写。
乐曲是否和诗词同时创作出来的,目前还无从证实。但从形式到内容,两者的关系都是很密切的。同一题材的琴曲始自唐代,即前文介绍过的《大胡笳》和《小胡笳》,南唐蔡翼创作过《小胡笳十九拍》,北宋琴曲曲目中出现了《别胡儿》、《忆胡儿》,北宋的吴良辅也曾谱写过王安石的胡笳诗,但直到南宋才首次看到有关琴曲《胡笳十八拍》的记载。流传至今的《胡笳十八拍》,应属后者。
宋朝当局面对北方来的侵略势力,一再屈辱退让,爱国人士对此无不痛心疾首,悲愤填膺。陆游、辛弃疾的诗词,突出地代表了这样一种强烈的爱国热情。爱国的文人们还利用传统题材,抒发他们的感慨。王安石、李元白、李纲等人据蔡琰的《悲愤诗》所拟写的《胡笳十八拍》,就是在这种历史情况下的产物。李纲在他拟作的《胡笳》诗序中就明确指出:“靖康之事,可为万世悲。暇日效其体集句,聊以写无穷之哀云”。靖康(公元1126)之后,丧失了北方大片国土,从此开始了偏安一隅的南宋王朝。李纲仿效蔡琰诗体,正是为了写出现实生活中“无穷之哀”。
南宋灭亡后,汪元亮随“三宫”北去,在狱中为文天祥弹奏《胡笳十八拍》,也是抒发亡国之恨与“无穷之哀”。《胡笳十八拍》哀切悲愤的曲调,一时引起许多爱国臣民强烈的共鸣。有的说:“怊怅悲愤,思怨昵昵,多少倩,尽寄《胡笳十八拍》。”有的说:“拍拍《胡笳》中音节,燕山孤垒心石铁。”有的则联系其重返故国的迫切心情,写道:“蔡埃思归臂欲飞,援琴奏曲不胜悲”(均见《琴书大全》)。可见,乐曲在这一时期出现并流传开来,决非偶然,是有其深刻的政治社会原因的。
《胡笳十八拍》歌中唱道:“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通过描述汉末战乱给人民造成的痛苦,来控诉宋末人民背井离乡,饱受蹂躏的同样遭遇。“千戈日寻”是统治阶级间争权夺利所造成,各族人民之间,本来并没有什么根本的利害冲突。“羌胡蹈舞兮共讴歌,两国交欢兮罢兵戈”,表达了各族人民要求团结、反对分裂、要求友好、反对征战的共同心愿。人们对残酷的现实提出了尖锐的质问:问天有没有眼睛?问神有没有“灵”?这实际上是对统治者提出的强烈抗议;质问“疆场征战何时歇?”这种怨气“浩于长空”,“不容”于“六合”。
现存《胡笳十八拍》曲谱最早见于清初的《澄鉴堂琴谱》。经过几代人的加工发展,此曲的音乐部分已经脱离了诗句的约束,更充分地发挥了器乐曲的表现性能。《五知斋琴谱》刊载了它的蜀派曲谱,同时又刊出了吴派歌词——即《胡笳十八拍》原诗,表明词、曲本来是结合在一起的。这一曲谱记谱比较精细,又有不少旁注,最为琴家所乐用,目前演奏的就是根据这一版本。#p#分页标题#e#
全曲和原诗一样,共分十八段。音乐表现也是根据诗意:前十段表现思念故土,后八段表现惜别稚子。中间第五、第十一段为转折性乐段。现据吴景略先生演奏的此曲分述如下:
一至四段为表现怀念故乡,运用低沉徐缓的曲调,含蓄而深沉地抒发了“志摧心折兮自悲嗟”的心绪。在一、二段和三、四段之间出现了如下曲调:
(五线谱)
曲调蜿蜒上行,似乎在探索出路,又象提出疑问;但无情的现实却使人“志摧心折”,于是曲调又坠入低音结束。
第五段是过渡性乐段,转入徵调,借高翔的飞雁来寄托乡思,曲调委婉而哀怨:
(五线谱)
六至十段情绪由哀怨转入激愤。特别是第七段的曲调由低而高,间以弱拍的低音大跳,颇能表现其愤懑之情。如第七段的开头:
(五线谱)
第九段末尾还以连续上行的短句,显示出内心的激动:
(五线谱)
第十一段是全曲的一个大的转折,是从思乡转入别子的过渡。全段用跳跃而欢快的泛音曲调,表现还乡的喜悦,和讴歌两国交欢的兴奋心情:
(五线谱)
但是,欢乐的火花,立即为骨肉分离的哀痛所熄灭。在第十二、十三两段,先以低回沉思的乐句引起思念稚子的衷肠。第十四段则以第二、第七段中出现过的令人激动的曲调为基础加以发展,表现思绪翻腾,心如刀割的心情:
(五线谱)
接着,多次重复滑奏,节奏遂步紧缩,刻划出“涕泪交垂”、呜咽啜泣的感人形象。《五知斋琴谱》在这一段的旁注中说:“悲切之甚”“如同永别之声”。
(五线谱)#p#分页标题#e#
第十五段是全曲的高潮,采用了一种模仿进行的手法,使音调在连续升高中,引导出高音滑奏,交错地出现在泛音之间。“节调促”、“气填胸”的愤激之情,溢于声表:
(五线谱)
最后三段逐步导向结束。在第十八段中,用了连续下行模进的手法,确能“字字摹神”地表现出“响有余兮思无穷”的意境:
(五线谱)
《五知斋琴谱》在曲终之后写道:“一种愤怨悲切之情,逐拍伤心之慨,形诸指下。”全曲以宫调为主。羽调集中在八至十段,另在首段和十六段处相呼应。徽调则仅用在五、十一两个转折性乐段。
由于乐曲生动感人地再现了原诗的意境,不仅在宋末、元初广泛流传,而且一直到近代,仍是很受欢迎的琴曲。